25小時市集

　　嚴謹蕭等頭髮乾的差不多後，穿著早上唯一比較適合身體的衣服出門。

　　市區的百貨公司已經開始營業，他需要把自己整理的正常一點，而不是像變態一樣穿著上衣繃緊到乳頭突起清晰可見——對，嚴謹蕭不只長身高，他全身的肌肉都結實了一圈，嚴格來看是類似貓科動物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精悍型，但是衣服小一號導致太過貼合身體，怎麼穿都像變態。

　　褲子在尾巴還在的一天就只能選擇寬鬆的運動褲，他不是特別愛打扮的人，上衣只選了休閒襯衫和T恤。外套也必須買新的，舊的那件肩膀跟手臂實在太繃了，他感覺自己的肌肉都可以撐裂布料。

　　走到精品區時，嚴謹蕭買了兩副沒有度數的眼睛和墨鏡，希望這足以讓他的臉看起來老一點，或至少能起到分散視線的作用。

　　金爐已不再竄出火苗，最後一點的火星也沒了，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停的，肺腔裡全是燃燒的味道，雨水混著樹木的滋味從換氣窗順來。

　　溫度下降的很快，在火焰影響下還帶著些熱度的空間抵擋不過冬日寒風，空調只開了換氣的地下室除了乾燥的空氣跟以往不同，那稍微暖起來的溫度逐漸趨於平緩後，只剩絲絲涼意。

　　降溫過的金爐並不燙手，他把爐裡已經燒的看不出原樣的混雜物倒在帆布上抱起來，把爐子跟布包一起帶上外面，因為下過雨的地還有些泥濘，這兩樣就先暫時放在屋外的迴廊。

　　嚴謹蕭從花園裡一處種有不少樹的地方，拿起鐵鍬挖掉園藝商在小樹林旁邊栽植的兩叢花，開始往下挖洞。

　　通常情況泥土並不好挖，普通人甚至很難挖出一個足夠深入且寬廣的土坑，但是嚴謹蕭除了速度不快，挖的卻十分輕鬆，鏟子一下去就可以切開跟布丁一樣柔軟的泥土，不用半小時就挖好足夠深的洞。

　　深灰色的BMW停在路邊，車後不遠處立著警示牌，一個穿著顯眼的男人站在車旁，側身依靠著車門，雙手放在車頂滑手機，人行道上提著公事包成年人或背書包的學生逐漸變多，步履匆匆的從男人身邊路過。

　　有不少學生因為那掛在脖子上遮住半張臉的圍巾和壓很低的帽子而偷偷觀察，長得帥的高個子，大部分偷看的學生以為自己遇到了外出的明星，儘管臉被墨鏡圍巾遮到幾乎看不見肌膚，但可能就是有某種氣場、氣質能吸引到目光。

　　嚴謹蕭用腳蹭了蹭變短的長褲，九分長的褲子讓腳踝暴露在空氣中令人覺得彆扭，身體變成這樣後他的身高多了幾公分，目測突破一八零大關，大長腿往路邊一站顯眼的不行，他也想坐在舒適的皮椅上面等道路救援，但是車子莫名奇妙漏電故障，車廂裡還有淡淡的焦味，那股味道令人覺得自己像是待在烤箱中，差點火候就可以熟，所以他只能站在外面等計程車。

　　計程車來的很快，嚴謹蕭已經聯絡過後續處理人員，所以把車子留在外面也無所謂，九點左右就會有人來拖車，汽車被拖走後也不用擔心出問題，嚴謹蕭毫無負擔提起自己那堆零食搭上計程車。

　　熱情的司機很愛聊天，臉上戴著口罩依舊不減其興致，嚴謹蕭打開影片網頁，學習做一個年輕人愛做的事，例如如何正確的染頭髮，他一邊看影片一邊用台語回應司機的話，「嘿啊，染的。」

　　這棟別墅是一百年時新蓋的，整體設計是非常明顯的現代簡約風，選中這棟的主要原因是房子不大，他不喜歡一個人待在過於空曠的房間，抹布在太大的地方會恐慌。從上任房主接手後只把原本二樓的主、次臥室打通成一間，本來面積不算大的二樓就沒有留下茶水間，全部的食物都在一樓的餐廳裡。

　　他站起來想走幾步路，但連房門也沒出就暈的雙眼發黑，失血過多的身體顯然經不起折騰，從沒體會過低血糖為何的嚴謹蕭霎時以為自己失明了，失去視覺的時間很短，但足以讓受夠摧殘的精神更為衰弱。

　　一個走不了路的人是如何下樓梯的？

　　嚴謹蕭身體力行表現了連滾帶爬四字，這時其實已經沒功夫在意姿勢問題，也許是因為多出條可以平衡身體的尾巴，跌下樓梯時其實沒摔傷哪裡，不過他還是趴了一會才繼續移動。

　　別墅定時會有專人打掃，入住前助理也會按照他的喜好習慣準備好冰箱裡各類食物，所以從餐廳的飯桌到客廳茶几上都會有用於裝飾的水果跟餅乾零食，嚴謹蕭下樓後用四肢著地，以一種很難形容的姿勢拐進就在樓梯旁的餐廳。

　　什麼也沒有。

　　什麼都沒有。

　　沒有天使、沒有惡魔、沒有神佛、沒有十八層地獄、沒有先行離去的朋友、更沒有條通往結束的路。

　　然而詭異的是身體的感覺逐漸回來，很快就被強烈疼痛侵襲，就像是從細胞開始融化，絮亂的神經搗毀他的腦子，疼痛的呻吟梗在喉嚨，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噪音。

　　嚴謹蕭抵擋不了令人發狂的痛苦，在反覆的折磨下失去了意識。

04

　　那場車禍打斷了嚴謹蕭的思路，他從黃余善的話中分析出幾種可能，就差那點靈光一閃，他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麼，然而卻抓不住。

　　想不出就不想了，嚴謹蕭輕輕的靠在車窗上，他現在只想趕快回家，今天出來的時間拖太長，他不知道嚴抹布能撐多久，獸醫說可能就在明後兩三天，現在每過一秒就是在浪費僅剩的時間。

　　陳秘書傳來的訊息說明事故處理進度，他對於進醫院的男駕駛沒有多餘的同情，陳皓文表明自己不需要休假明天還是會正常上下班後這件事就不在他關心範圍內。

　　一門心思全寄在抹布身上。

　　這頓養生的午餐即便沒有酒，雙方也吃的十分痛快。

　　嚴謹蕭本以為可以迅速了結，回家陪抹布，所以面對挽留自己一起抽根菸的黃于善心有不快，但他臉上並未表現出分毫。能把差點淹沒在時代洪流中的嚴氏拉扯起來，坐到這個地位的人從來都不可能是心軟之輩，嚴謹蕭心腸雖不冷硬，但他卻能很好的分裂情緒，做到公式公辦，因此他才能在確定嚴抹布的時間不久仍能來復局，但這不代表他接受安排外的行程，對於嚴謹蕭來說，這時間已經是屬於嚴抹布、屬於他分裂開來的感性部分。

　　黃于善的談話方式很符合他那文人外表，言語委婉談吐留一線，嚴謹蕭花了些時間才摸到對方實際想問的問題後其實是很驚訝的，他不想浪費時間卻又想套話。

　　「黃先生怎麼會覺得我能知道的比您多？我可沒政府關係，至多就跟檢察官吃個飯而已。」嚴謹蕭吸了口煙，語氣有一絲被煩到不耐，也許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但還是被黃于善所察覺。

　　「不用您來您去，我們年紀差不多，叫我阿善就好。」他笑笑，聽到對方從打太極到有明確指向的反問，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真正不了解情況的人不會是這個反應，頂多以為他在暗示不要觸碰他們的底線而已，但嚴謹蕭卻沒有感受到威脅的模樣，很明顯知道些什麼，且因不能拒絕自己又不想說明白而煩躁，「像你這樣沒有任何前例的人因為開除的員工突然接觸我們，剛開始我還因為你跟警方合作要下套。」

　　嚴謹蕭點開手機，翻動著line的最新訊息，他最終還是決定拒絕嚴槿緒的生日宴，給了些李錦嚴的消息才讓對方母女安靜幾日，蘋果手機的大螢幕上是嚴德陽攬著李錦嚴的照片，報導標題寫的是流落在外的王子疑似認祖歸宗。

　　現在人的娛樂比以前只能看名人八卦時期多太多，又不是明星政客十大富豪之類的公眾人物，這種報導根本沒多少人民眾會注意，圈內人不是早知道就是當戲看，這份意圖洗白身世的文章只有自己看個爽圖個樂子的用。

　　他早在新聞出現前就知道爆料內容是李錦嚴自己安排的，無非是想營造一個較好的形象，如果不是他一向自愛，鬼知道報導內容會把他說成怎樣——不過他其實並不是非常在意。

　　嚴謹蕭對傳這則新聞給自己的好友一個笑臉，在送個羊駝奔騰的動圖。

　　『每日一笑！姓李的是白癡嗎？』

　　「陳皓文。」

　　「幹嘛。」陳秘書冷淡的表情沒有一絲鬆動，全權把死在辦公室的吳彥勳當笑話看。

　　「猜拳吧。」吳助理抬起拳頭晃了晃。

　　「吃屎吧你。」

　　「唉。」吳彥勳把四散的鼻涕團攏起堆成山丘，食指抵著拇指圈成個圓，輕輕一彈把衛生紙射向角落的垃圾桶，「我真不能不去醫院嗎？」

　　溫和的陽光透過玻璃包裹著兩人，美好的跟五月春風一樣。兄妹倆雖然不是同一個媽生的，但長相卻有五分相似，特別是英氣的眉眼，兩人的相像不是來自同個父親的溫潤公子的模樣，而是已經去世的祖父嚴振國，那種老派充滿銳利鋒芒的正氣形象。

　　陳秘書眼觀鼻、鼻觀心的當作沒看到兩個同樣陽光實則塑料的兄妹相親相愛，貼心的關門離開，去鎮壓那些暗搓搓看熱鬧起哄的員工。

　　就她所知，那兩人可不只外表跟嚴祖父相像，內裡也像個七八分，嚴振國除了年老時做了個給嚴德陽繼承家業的錯誤決策以外，精的跟妖精本精似的，其實就連看似最沒用的老懂事嚴德陽在當年都能奮力一搏守住嚴氏，黑料累累的明星槿緒還能在娛樂圈混的有聲有色，可不光靠嚴家和幫她擦屁股的總裁哥哥。

　　陳秘書深知那倆不是好貨的本性，早早溜了，她得趁現在快速吃完午餐，撫慰自己的精神與胃，好有力氣處理槿緒妹妹離開後留下的麻煩。